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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發現放桌上扣著一個簸籮,夾雜著肉香的熱氣隱隱透出。

李梔梔腳步輕捷上前掀開簸籮,笑盈盈看向小櫻:“小櫻,咱們倆猜枚喝酒吧!”

小櫻見方桌上整齊地擺著四道菜——爆炒回鍋肉、蒜蓉小青菜、酥肉扣碗和炸豆腐扣碗,看起來很是齊整,聞起來令人垂涎欲滴,便也笑了,道:“好啊!”

李梔梔微微一笑,兩頰的小梨渦時隱時現,看起來甜美極了:“你先坐下,我去竈屋取熱好的加蜜黃酒!”

兩個小姑娘,一個十二歲快十三歲了,一個已經十三歲了,卻煞有介事地猜枚喝酒,開心極了。

小櫻是真開心。

李梔梔也開心,不過她還有別的目的,她想看看小櫻手腳幹凈不幹凈,懶不懶惰。

一瓶酒喝完,兩人都有些蒙蒙的,眼皮都要睜不開了。李梔梔把小櫻安排在樓下的小屋子裏歇下了。

小屋子的床頭上擺著一對小小的銀耳環,不值多少錢,卻畢竟是銀的。

李梔梔自己上樓去了,她發現稍微喝點黃酒之後,那種微醺的感覺十分之美好,而且全身發熱,舒服極了。

在床上躺下之後,李梔梔剛閉上眼睛,便進入了甜美的夢鄉。

因為警醒慣了,李梔梔沒睡多久就醒了,她躺在熱乎乎的被窩裏晃了晃腦袋,發現腦子清明,酒意已經消散了,便又磨蹭了一會兒,這才穿衣起床。

她剛走到樓梯口,便發現小櫻已經把中午的殘羹冷炙收拾起來了,正拿著一個熱氣騰騰的抹布在擦拭方桌呢!

小櫻幫李梔梔裁剪好布料,眼看著天晚了,便告辭回去了。

李梔梔送走小櫻,去小屋子裏看了看,發現那對銀耳環還在床頭放著。

她拈起銀耳環,垂下眼簾思索盤算著,用心琢磨著小櫻的現主人何婆子。

不算母親留下的金釧、金鐲子和那對雞心形狀的金帔墜,李梔梔如今的總資產只有七兩銀子,這七兩銀子是她賴以活下去的資本,她怎麽敢不盤算不用心?

大雪接連下了三四日,整個宛州城變成了雪的世界雪的海洋,李梔梔索性也不出門了,一邊在暖房培養她那些花花草草,一邊約了小櫻過來,一起飛針走線縫制她的新棉衣。

等到雪徹底融化,已經是半個月後的事情了。

在這段時間裏,李梔梔不但縫制好了一套白綢襖褲,還用毛青布做了一件比甲。

小櫻則用李梔梔給她的散碎綢緞,做了一雙精致的翠藍遍地金雲頭繡鞋——李梔梔還在孝期,這些鮮亮的顏色她還不能用。

這一日,地面已經幹燥到能走路了,李梔梔便預備往丁先生府上送兩盆白梅。除了白梅,她還往大筐裏裝了些水仙,預備作為贈品送給丁先生。

她怕再遇到小結巴葉衙內,所以一直磨蹭到過了萬花洲書院開課的時間,這才預備出門。

臨出門李梔梔想了想,又頗為嫌棄地拿起宋彩蓮留在家裏的一個帶眼紗的舊帽子戴上,這才拎著盛花的大筐出了門。

今天頗為順利,丁先生很喜歡那兩盆白梅,見李梔梔這小姑娘居然還知道給水仙做贈品,當場大笑,命書童拿了二兩銀子讓平安送出來。

李梔梔笑瞇瞇拿了五錢銀子悄悄給了平安。

平安得了這五錢銀子,想了想,低聲交代道:“這段時間不用再送了,等到除夕前再過來一次,多送些水仙紅梅就行,夫人也喜歡;若是有松竹盆景,送些過來也可以。”

李梔梔連連點頭,謝了平安,這才戴上帽子離開了。

雖然心情松快,可是李梔梔依舊保持著警惕,這一路走得風馳電掣,簡直是一陣風似的,恨不得整個人都飛起來,不多時就走到了離梧桐巷不遠的東關王府大街。

誰知今日正是冬至,因冬至這日以後,黑夜漸短,陽氣漸升,所以大周朝民間以冬至為吉日,往往進行各種慶祝活動,而宛州的風俗則是舉辦廟會和吃餃子。

李梔梔剛走到王府大街,發現人潮湧動摩肩接踵,這才想起今日是冬至廟會之日,不由有些感慨——她是冬至生人,今日是她的生日,可是她自己都忘記了。

街上的人實在太多了,李梔梔雖然身材瘦弱善於穿梭於人群之中,奈何她還挎著一個碩大無朋的筐子,這就有些難行了。

李梔梔費了半日工夫,用大筐為武器,在廟會的人流中往前而去,大冷的天,她居然熱出了一身汗。

眼看著梧桐巷的巷口勝利在望了,李梔梔心底這才有了些希望,奮力超前擠去。

正在這時,一個又高又壯的胖子迎面擠了過來,因為身高體重所向披靡,一下子就把李梔梔戴著的舊帽子給撞掉了。

人太多了,李梔梔來不及撿帽子便擠出人流進了梧桐巷。

因為趕上了冬至廟會,梧桐巷今日也很是熱鬧,雖然不如王府大街繁華,卻也熙熙攘攘熱鬧得緊。

李梔梔快樂地挎著筐子走著,心裏想起了她娘在世時教她的一句杜甫寫冬至的詩——“天時人事日相催,冬至陽生春又來”,美滋滋地打算回家包頓餃子好好吃一頓,既為自己過十三歲生日,又算是過了冬至。

在冬至的凜冽寒風中,李梔梔輕快地走著,沒有發現她的身後遠遠跟著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廝,正是跟葉衙內的小喜。

小喜遠遠看到李梔梔進了一個斑駁破落的黑漆大門。待大門關上之後,他走了過去,仰起臉看了看四周,發現斜對面這家門前掛著一個木牌子,上面寫著“牙婆何”三個字,正是那日他和大慶打聽過消息的牙婆家。

他又擡眼看了看李梔梔進去的大門,悄沒聲地離開了。

☆、第 8 章 電光火石

李梔梔也不怕麻煩,和面盤餡忙了半日,包出兩簰子餃子,一簰子白菜肉餡的,一簰子韭菜雞蛋餡的,又提前調好辣椒醋,這才預備下餃子。

她知道何婆子今日一大早就出門了,便過去叫了小櫻過來。

宋彩蓮如今是姜大戶的第四房妾室,所以何婆子很巴結宋彩蓮,姜府慶祝冬至治酒備宴,她也顛顛靠上去幫忙去了。

大周朝運河經濟發達,一條運河聯通南北,運河沿岸很多城市都成了商業城市,宛州城也是其中之一,成了大周朝第三大的布匹集散地,有很多做布匹生意的南北商人常駐宛州。

前兩日白茜姐被何婆子給賣了,十兩銀子賣給來宛州做綢緞生意的江南客人。

江南客人嫌小櫻生得醜,四兩銀子都不肯買,所以如今何婆子家裏只剩下了小櫻。

李梔梔和小櫻一起吃了餃子,又熱乎乎喝了餃子湯。

收拾罷竈屋,兩個女孩子合力在堂屋生起火盆,坐在火盆邊一邊烤火,一邊喝茶聊天做針線。

李梔梔做的是胸衣,她如今開始發育了,不得不學著制作胸衣。

小櫻畢竟比李梔梔大一歲,便在一邊笑著指導她。

李梔梔卻嫌小櫻理論落後,振振有詞數落道:“那裏本來就疼得不敢碰,做那麽緊,豈不更難受了?”

小櫻喜愛她善良又美麗,見她一本正經地反駁自己,便笑了,道:“我的大姑娘,大人都是這樣教的,胸衣緊一些的話,那裏才不會長得太大!”

李梔梔:“……”

她低下頭,嘟囔了一句:“我還是想往寬松了做。”

見李梔梔如此桀驁不馴,小櫻咬著嘴唇笑了——梔梔生得那麽好看,美麗的人任性點她是可以接受的。

到了傍晚,約莫著何婆子快要回來了,小櫻便要告辭回去。

李梔梔送她出去,臨出門又拉住了小櫻,低聲問道:“小櫻,如果我想讓你和我作伴,你願意麽?”

說話的時候,她一直看著小櫻的眼睛。

小櫻聞言,細長的眼睛頓時一亮,接著便蒙上了一層水霧,她伸手握住了李梔梔的手,眼睛濕漉漉的,聲音低而有力:“我願意。”

李梔梔頓時輕松了起來,狡黠地笑了,道:“這段時間若是有人去何婆子那裏相看你,你可別表現得那麽優秀。”

小櫻捂嘴而笑:“我曉得!”

兩個人就此而別。

葉知府今日也在家裏擺酒設宴慶祝冬至,家裏熱鬧得很,葉衙內雖然結結巴巴,可是作為葉知府唯一的兒子,也被葉知府趕鴨子上架帶著去應酬了。

好在他雖然結巴,可是生得清秀,衣飾華貴,派頭又大,瞧上去還是頗有翩翩濁世佳公子的韻致的——如果他不說話單是微笑的話。

葉衙內隨著父親應酬了半日,原本也是無礙的,可是當他聽說父親要帶著他去拜會新任守備尚佳,當下便有些慌了,開始尋思著脫身之計。

他想了片刻,便結結巴巴對著葉知府開始長篇大論:“父……父親,我……我要……要去溫……溫書,先……先生……說……說了……”

葉知府痛苦地聽著兒子說話,忍無可忍道:“先生說要檢查?”

葉衙內連連點頭:“不……不……不過的話,要……罰的!”

葉知府一擺手,竭力和藹道:“阿真,學業重要,你回書房溫書吧,為父自己去見尚守備。”

大周朝原先走的是重文抑武路線,一州之中,作為主事文官,知府的地位是要高於主事武官守備的。不過自從永泰帝穆遠洋登基,重視軍事,武官的地位漸漸上升,隱隱有了與主事文官分庭抗禮之勢,卻還沒有壓過文官。

按說葉知府沒有俯就尚守備的道理,只是宛州情況特殊,尚守備年紀雖青,架子卻大,心眼也多,還一向擺出正氣凜然有理有據有禮有節的派頭來,葉知府爭了幾次,卻鬥不過他,只得屁滾尿流俯首稱臣,主動低了年青的尚守備一頭。

他原本是打算帶著獨子葉真去應酬,好開拓葉真的人脈的,也讓葉真向人家尚佳好好學學,沒想到葉真如此不了臺面,非不肯去。

葉知府想著心事,見葉真要出去了,忍不住又嘀咕了一句:“明明比人家尚佳小不了幾歲,為何就相差這麽多?”

葉真耳朵好使,聽得是清清楚楚,頓時勃然大怒,也不顧父子尊卑了,轉身竭力調動舌頭大聲道:“究……究竟是……是誰害……害我……成這……這個樣……樣子的?都……都是父……父親你好……好色——”

葉知府先前教育兒子,每次都要被獨生子咆哮,知道葉真下一句必定是——“你娶了一屋子女人,害得我遭了你愛妾的毒手”,當下頭都大了,一句話都不敢說了,丟盔卸甲落荒而逃,先於葉真離開了書房。

葉真再次鬥敗親爹,得意洋洋大勝而歸,剛回到自己院子,就聽到了小喜傳來的好消息。

想到那買花的小美人將要被他拔出風塵,不再吃苦受罪,他的歡喜之情簡直難以表達。

在屋子裏來回走了幾趟,思索了片刻,葉真這才對著小喜擡了擡下巴道:“找個婆……婆子去……去找那個何……何牙婆,讓她……她晚上過……過來,到時候你和她說。”他要親自出馬,好好和何牙婆談談。

葉真這兩個貼身小廝大慶和小喜,小喜要比大慶機靈一些,也更受重用一些,他當即領會了衙內之意,出去操辦這件事去了。

到了傍晚,葉府的婆子終於在姜大戶府上找到了何牙婆,兩人雇了輛馬車坐了往葉府而去。

這個婆子嘴很嚴,任憑何牙婆如何盤問,也只是說衙內有請,弄得見多識廣的何牙婆都有些忐忑不安了——葉府的生意向來都是玉石街的嚴嫂子負責的,這葉衙內怎麽會突然找她呢?

進葉府的時候何婆子心情不安,出葉府的時候何婆子春風滿面,送她的大慶手裏大包小包拎的都是葉衙內給的禮物。

何婆子探得葉衙內口風,見他還真是看上了李梔梔那個小丫頭,當真是非要弄到手不可,便密密地和葉衙內斟酌了一番,最後商定由葉衙內出禮物,何婆子出面去見李梔梔。

等到何婆子回了梧桐巷家中,已是萬家燈火時分。

回到家裏,她也不多說,只是指揮著小櫻燒水泡茶忙個不停。

待到一杯熱熱的木樨蜂蜜茶喝完,何婆子心中也有了計較,便吩咐小櫻:“小櫻,你去斜對面請李家大姑娘過來喝茶吧!”

小櫻微微笑了笑,道:“幹娘,李大姑娘素來謹慎,這麽晚了,她必不出門的。”

何婆子想了想,覺得李梔梔的確不可能這麽晚出門,只得按捺住滿腔的發財之念,自己也預備睡下。

小櫻一邊侍候何婆子泡腳,一邊問道:“幹娘,您找李大姑娘有什麽事啊?”

何婆子隨口道:“李大姑娘有福氣,有一位貴公子看上了她,想把她買回去呢!”

她說著話,想起了小櫻生得粗苯,四兩銀子都不好賣,不由怒氣上湧,擡手“啪”的一聲打了小櫻一耳光:“人家一百兩銀子都有人上趕著買,你怎麽四兩銀子都賣不出去啊!”

小櫻捂著火辣辣的臉頰,忍著疼不吭聲,起身去為何婆子裝暖腳用的湯婆子了。

把湯婆子在何婆子腳頭放好,小櫻這才試探著問道:“幹娘,不知要買李大姑娘的是哪家呀?”

何婆子慢悠悠道:“李梔梔這丫頭真是有福氣,這麽好的事情上趕著找她,葉衙內可是知府大人的獨生子啊……”

小櫻垂下眼簾,心中有了計較,擡頭笑著看向何婆子:“幹娘,天氣太冷了,我去給您熱點黃酒喝暖身子吧!”何婆子上了年紀的人,一向警醒,只有喝點酒才會睡得沈一些。

何婆子坐進了被窩裏,道:“去把今日葉衙內賞我的那瓶西洋葡萄酒倒一盅過來。”

待何婆子睡熟了,小櫻悄悄起身,披上棉襖出了門。

臨睡前,李梔梔燒水洗了個澡,正坐在堂屋裏烤火晾頭發,聽到外面傳來“篤篤篤”的敲門聲,在這靜夜裏特別的清晰,頓時嚇了一跳。

她定了定神,起身把顧大郎送的剔骨尖刀拿到手裏,這才問道:“誰?”

外面傳來小櫻刻意壓低的聲音:“李姑娘,是我呀!”

李梔梔把剔骨尖刀藏在了披襖寬大的袖子裏,這才去開門。

外面真的只有小櫻。

李梔梔迎了小櫻進來,把門重新閂上,引著小櫻往堂屋走:“這麽晚了,有事?”

小櫻見堂屋地上生著火盆,火苗舔舐著木柴,瞧著溫暖極了,便走過去烤了烤凍得冰冷的手,這才道:“何婆子今晚回來,說知府大人的公子葉衙內要花一百兩銀子買你過去!”

聞言李梔梔秀麗的眉毛皺了起來。

她自然是不會出賣自己的,只是瞧上次那個葉衙內拼命追趕自己的模樣,和和氣氣來談價錢怕只是前奏,後面不知還有多少齷齪招式呢!

小櫻一瞬不瞬看著李梔梔,等著她的回答。

火盆裏的火光明明暗暗照在李梔梔臉上,令她的五官更顯濃艷,眉如墨畫睫毛烏濃,鼻梁挺秀唇似塗丹,真的很美麗……

小櫻單是看著李梔梔,就覺得心中歡喜。

李梔梔思索片刻,起身拿了毛巾,把掛在火盆上方的水壺拿了下來,倒了一盞茶遞給小櫻:“我燉的枸杞紅棗茶,你喝點暖暖身子吧!”

小櫻接過茶盞,一小口一小口抿著喝了,甜美醇厚的茶液順著喉嚨流下,整個人舒服了好多。

李梔梔低頭撥了撥柴火,擡頭看向小櫻甜蜜一笑:“謝謝你,小櫻!我會想法子的!”

小櫻看她神情如此篤定,心中安慰了一些,又聊了幾句,這才匆匆離開了。

李梔梔抱著膝蓋坐在火盆前,眼睛一瞬不瞬盯著火盆裏活潑的火苗。她在小櫻面前表現得好像極有把握,其實心中一點譜都沒有。

拒絕是肯定的,她倒是有現成的理由:她雖然父母雙亡,可是家裏還有長輩,她二叔如今身在滄州,她的事情得她二叔做主。

可是拒絕之後呢?葉衙內會善罷甘休嗎?

想不出辦法,李梔梔開始胡思亂想,她突然想起了她娘留下的金釧、金鐲子和那對雞心形狀的金帔墜,默默尋思著。

大周朝定親的規矩素來是送女方三金下聘,所謂的“三金”便是金釧、金鐲子和金帔墜。那麽她娘留給她的金釧、金鐲子和那對雞心形狀的金帔墜,到底是她爹當年給她娘的聘禮,還是在她不知道的時候,她娘就給她定下了親事呢?

躺到床上之後,李梔梔猶在翻來覆去地發愁:究竟誰是葉衙內的克星呢?

電光火石間,她想起了一臉正氣的尚大人!

憶起那日尚大人教訓葉衙內的英姿,李梔梔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,開始計劃起來。

她預備明日先選幾樣珍奇花卉送到守備府,伸手不打笑臉人,她不信尚大人能把她給踢出去——當然了,踢出去也行,若能幫她擋住葉衙內的話。

李梔梔知道自己無賴,可是她實在是無路可走,除非真的離開宛州去尋找她口中那個“在滄州的二叔”。

此時的尚佳正在守備府的外書房裏練功夫,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李梔梔在臆想中給叼住了。

守備府外書房原本是很風雅的,自從年青的尚大人入駐,紅木家具和奇花異草全被請了出去,糊著雪白輕紗的頂棚也被拆了,露出了橫梁,用來懸掛尚佳練拳和練腿功用的大沙袋。

大冷的天尚佳光著上身,只穿著雪白的綢褲和皂靴立在那裏。

他身高腿長,全身沒有一絲贅肉,白綢褲子的褲腰掛在細瘦的腰上,布滿細碎汗粒的肌肉勻稱而頗具爆發力。

尚佳眼睛微瞇盯著懸在前方的沙袋,突然後退了一步,然後飛身而起擡腿踢向沙袋。

碩大無比的沙袋被他踢得飛了起來。

立在一邊侍候的景秀默默地想:大人踢的若是人的腦袋,怕是早碎成了爛西瓜……

沙袋飛到了半空,又蕩了回來。

尚佳轉身一個回旋踢,一腳便將沙袋又踢了回去。

☆、第 9 章 骯臟之計

尚佳接過景秀遞過來的布巾擦了擦汗,問道:“李家有消息沒有?”

景秀輕輕道:“稟大人,屬下正在打探。”大人給的信息中李家是一家三口,從東京而來,家主是李慶,以花卉為業,可是他在宛州城找了有些日子了,找到了好幾個叫李慶的,卻未曾有一個是大人要找的。

尚佳垂下眼簾思索片刻,擡腿去隔壁的浴間沖澡去了。

對於母親兒戲般隨口給自己訂下的這門親事,尚佳雖然覺得荒謬,卻並沒有悔婚的打算。君子一諾千金,既然答應,就一定要做到。

只是自從七年前為了躲避鄭太尉的報覆,李家連夜逃出東京,就再也沒了音訊。

尚佳年紀輕輕,倒是不急;急的是遠在東京的尚夫人,她早就盼著尚佳成親,給她生一個大胖孫子,好讓她也享受享受含飴弄孫的樂趣。

想到母親的催促,尚佳不由失笑:即使找到了他的未婚妻,對方今年才十二三歲,還是個小姑娘呢,也沒法成親啊!

因為心裏有事,李梔梔很早就醒了。

她窩在溫暖的被窩裏思索了一會兒,聽到外面傳來報申時的梆子聲,便再也躺不下了,冷呵呵起身,穿了棉襖棉褲,舉著燈臺下樓去了後院暖房。

暖房裏其實還有幾樣她爹留下的名貴花卉,李梔梔實在是太喜歡了,所以從來沒動過賣掉的心思,如今為了自保,也只得舍棄了。

她在暖房裏挑挑揀揀了半日,終於選定了一盆梅瓣蘭花和一盆曇花。

外面天寒地凍,暖房裏因為保暖得當,溫暖而潮濕,李梔梔搬了張小凳子坐在那裏,就著油燈的光暈,把兩盆花收拾得幹凈整潔。

自忖這盆梅瓣蘭花和這盆曇花頗能見人了,李梔梔嘆了口氣,低頭把臉藏在了雙手中,淚水湧了出來。

活著,真的很難。

流了一會兒眼淚之後,李梔梔用力抹去臉上的淚水,深吸一口氣,起身離開了暖房。

哭只能暫時的發洩,卻解決不了問題,該面對的,她還是得去面對。

外面依舊黑黢黢的,倒是沒有風,可寒氣似乎凝結成實體了,乍從暖房裏出來,李梔梔不由自在打了個寒噤。

她舉著油燈回到了前面,洗罷手就開始做早飯。

昨日是冬至,文武官員休沐拜冬,李梔梔覺得經過昨日的休息,尚大人今日一定會一大早就起身去訓練營兵,以免軍風懈怠,因此她預備早早用罷早飯出門,也好讓何婆子撲了個空。

半個時辰後,天色微明,李梔梔挎著她那個碩大無比的筐子出了門——筐子上面蓋著厚厚的棉墊,棉墊下面便是她預備獻給尚大人的梅瓣蘭花和曇花。

晨曦微露時分,士兵牽著馬候在大門外面,尚佳帶著景秀和幾位親兵出了守備府。

李梔梔正在大門外西邊的柱子後面藏著,一見尚佳出來,當即走了出來。

尚佳停住腳步看了過去,見晨曦中一個小女孩正看著自己,正是前些日子在丁府外面遇到的那個小姑娘。

見尚佳註意到自己了,李梔梔忙上前一步,脆生生道:“給大人請安。”

她屈膝給尚佳行了個禮,起身後嫣然一笑,道:“上次葉衙內追殺我,多謝大人相救!”

尚佳這才想起,原來這便是被葉衙內瘋狂追趕的那個善於奔跑的小女孩。

想到這個女孩子風馳電掣的奔跑速度,尚佳不由笑了,露出了小虎牙,看起來竟有些稚氣。他一向沈穩,也只有在偶爾笑的時候才像個十八歲的青年人,因此跟隨他的人都有些看呆了。

李梔梔沒想到尚佳一笑這麽可愛,當即也笑了,聲音嬌憨:“真是我呢,哎,葉衙內如今還在糾纏我,我也是沒奈何……”

尚佳聞言濃秀的眉微微一蹙。

李梔梔一直在察言觀色,見狀便大大方方道:“上次多謝大人了,我家以花卉為業,家裏頗有幾樣珍奇花卉,這盆梅瓣蘭花和這株曇花,是我謝大人的救命之恩的!”她把重音放在了“救命”二字上。

尚佳聽說她家“以花卉為業”,當下頓了頓,打量了李梔梔一下,見她生著一雙水汪汪的丹鳳眼,小鵝蛋臉白皙如玉,身形裊娜柔弱,似乎與記憶中那個小女孩重合……

他看著李梔梔,緩緩問道:“姑娘貴姓?”

李梔梔微微一笑,兩頰的梨渦時隱時現,不卑不亢道:“稟大人,我家姓李。”看來有戲了。

尚佳看到她的梨渦,基本上可以確定了,卻不動聲色道:“好,我知道了。”

說罷,他擡腿走了。

李梔梔心中其實是滿意的,因為她已經達到了自己的目的,讓尚大人知道葉衙內還在糾纏自己了。

見尚佳認鐙上馬帶著一隊親兵絕塵而去,李梔梔嫣然一笑,把她那個大筐子提到了守備府門口,把那盆梅瓣蘭花和那盆曇花搬了出來,交給了守門的士兵:“這是尚大人讓留下的,這花嬌氣,受不得凍,請放到暖和的屋子裏!”

那士兵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,可是見這小姑娘如此美麗,又如此篤定,而且方才守備大人確實也沒說拒絕,只得收了下來,讓人送到了後面守備大人的臥室——整個守備府內院都未曾生火,冷得跟冰窖似的,倒是守備大人的臥室還暖和點。

走出一段距離之後,尚佳放慢了速度。

景秀趕了上去,傾聽尚佳的吩咐。

尚佳戴著黑色皮質手套的手輕輕撫了撫馬頸,低聲吩咐景秀:“你今日不必跟我,去查查那個送花的小姑娘。”

景秀聲如蚊蚋答了聲“是”。

尚佳想了想,仰首看著東方初升的紅日,又道:“暗中保護她的安全。”

景秀又答了聲是,策馬退到一邊,目送尚佳一行人遠去,這才撥轉馬頭回了守備府。

李梔梔拎著空筐子疾步如飛跑回了家。

她剛倒了一杯溫茶在堂屋坐下,便聽到外面有人敲門:“李大姐兒在家麽?”

是何婆子。

李梔梔起身開了門,見何婆子立在門外,手裏還提著兩個紙包,便閃身請何婆子進來。

何婆子見李梔梔這裏空蕩蕩冷呵呵的,便親熱地笑道:“李大姐兒這裏可夠冷的啊!”

李梔梔正襟危坐:“我習慣了。”

何婆子探頭看了看李梔梔面前的杯子,見裏面只有幾片大葉青茶葉,便嘖嘖道:“這大葉青,多難喝啊,我昨日在知府大人府上葉衙內那裏,飲的可是上好的毛尖!”

李梔梔默然。

何婆子見她油鹽不進,便打算開門見山:“大姐兒有福氣,我這裏有個好消息要和大姐兒說呢!”

李梔梔擡眼看她。

何婆子見她似笑非笑的,丹鳳眼中清波蕩漾,別有一種冷艷的風情,心道:這丫頭如今才十三歲,都這個樣子了,等將來再大一些,那還得了?

她含笑斟酌著道:“我老婆子無事不登三寶殿,奉知府葉衙內分付,想買你進府侍候。你應該見過葉衙內了,知府大人只有這麽一位公子,自是寵愛得很,在府中可是說一不二的。衙內今年才十五歲,年少有為,如今正在萬花洲書院讀書,不久就是舉人、進士。他老人家雖然說話有些不方便,可是腹中自有文章,諸子百家無不通曉。大姐兒你進府後先在衙內房內侍候,待得兩三年,少夫人進了府,就扶了大姐兒你做姨娘。少夫人雖然是大頭,可是大姐兒你有衙內寵愛,也不比少夫人差些什麽。衙內說了,願意出一百兩雪花銀,若是姑娘點頭,衙內還要給姑娘打全套的赤金寶石頭面,做無數綾羅衣裙,還要給姑娘買兩個侍女答應……”

李梔梔見何婆子滔滔不絕說個沒完沒了,便單手托腮專心聽著,待何婆子的話告一段落了,她這才似笑非笑道:“可是,王幹娘,我是有未婚夫的人啊!”

何婆子:“……”

“這怎麽可能?”她臉上的笑意瞬間凝結,“我和你家做了多年鄰居,怎麽從來沒見過?”

李梔梔笑了:“是真的。當年在東京時訂下的。”

何婆子眼珠子轉了轉,輕輕一拍手:“大姑娘說訂過親了,訂的是哪家的兒郎?婚書呢?三金呢?”

“婚書由我二叔收著,我二叔如今在滄州呢!至於三金,”李梔梔笑吟吟看向何婆子,“如果我能拿出來,何幹娘能不能不要再提葉衙內之事?”

何婆子不肯答應,只說要看男方行聘的三金。

李梔梔早有準備,便上樓取了個錦袋下來,掏出一整套的三金遞給了何婆子:“幹娘看看吧!”

何婆子接過來看了看,見是一對金釧,一對金鐲子和一對雞心形狀的金帔墜,大概是年歲久了,色澤有些黯淡,可是做工精致,不是凡品。

她依依不舍地把三金還給了李梔梔,卻依舊不肯放棄:“李大姐兒,敢問你在東京時許的是哪家?”

李梔梔臉上帶笑,心思急轉。她緩緩低下頭,一臉的害羞:“我一個女孩子,家裏大人怎麽會告訴我…… 不過我二叔一定知道。”

何婆子無奈,只得先離開再說。

李梔梔見她要走,那兩包禮物卻留了下來,便笑瞇瞇提了交給何婆子:“幹娘,無功不受祿。”

何婆子也怕竹籃打水一場空,倒是便宜了李梔梔,便接了禮物轉身去了。

把那兩包禮物放在家裏之後,何婆子腳不沾地就去尋葉衙內去了。

聽了何婆子一番話,葉衙內頓時大怒,用力往黃花梨方桌上拍了一下,誰知使力太大,疼得他暗自齜牙咧嘴。

他吸了一口冷氣,道:“真……真是敬……敬酒不吃……吃……吃罰酒!”他是憐惜李梔梔這丫頭,這才如此做小伏低,沒想到這丫頭如此不上臺面。

何婆子見葉衙內暴怒,眼珠子滴溜溜一轉,心中有了一個主意,她顛顛湊上前,諂媚一笑:“衙內,老身倒是有一個主意……”

聽了何婆子的主意,葉衙內有些傻眼:“她……她才……才十……十二……我……”我自己也才十五歲啊,年紀都太小了!

他是想把李梔梔這一朵嬌花移到自家園囿呵護成長,可是沒想去辣手摧花啊!

何婆子笑嘻嘻一拍手:“我的衙內,李家大姑娘已經十三歲了!”

又湊上前語帶誘惑:“衙內,要知道‘好花堪折只須折,莫待無花空折枝……’

葉衙內垂下眼簾,思索起來。

☆、第 10 章 走投無路

見葉衙內猶在猶豫,何婆子想到事成之後葉衙內的豐厚賞賜,心裏熱騰騰的。她覷著葉衙內臉上的細微變化,又加了一句:“衙內,烈女怕纏郎啊!”

葉衙內因為說話結巴,所以不大願意說話,總是在心裏想事。他浮想聯翩半晌,最後終於被何婆子那句“烈女怕纏郎”打動,竭力調動舌頭,道:“我不……不一……一定……非……非得……那個,壞……壞了她……她的……名節,不……不就……就行了!”

他說得結結巴巴頗為辛苦,何婆子聽得也很是痛苦,卻也聽懂了葉衙內話中之意,她心裏雖然鄙視葉衙內膽小如鼠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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